我為擁有靈魂的木頭感動—Ayers吉他工廠行記

記者：秦彤

現在樂手 (Modern Player) 45期   2007年4月號

如今的世界飛速發展，每一天都要求有新變化、新技術、新的生產力。只有具備了效率，才能在世界上生存下去。在<現代樂手>工作以來，國內國外的吉他製造廠我也參觀了不少，但這次參觀的工廠著實具有個性，讓我有機會仔細觀摩自己所在的行業本來應該有的容顏，讓我把握到這個行業所涉及的產品應該有的靈魂。正如工廠老闆黃振發所說：”吉他是有靈魂的樂器，而賦予它靈魂的，是人的雙手。”

這家工廠叫做”愛樂詩”，英文叫Ayers，此名來自澳大利亞著名的景點愛爾斯岩。工廠位於越南的邊河市，是越戰期間美國最大的空軍基地所在地。從北京搭乘6個小時的飛機後，我在夜裡3點多到達了邊河。越南潮濕悶熱的空氣讓人有些不理解，為什麼要在這裡做吉他。在這裡做吉他，需要付出更多的成本去控制溫度跟濕度。負責接待我的Gary和Johnson已經早早把房間準備好，一路的勞頓讓我很快就帶著一些疑問進入了夢鄉。

我住的地方就在工廠大院內的四層多功能樓。一樓是會客廳和辦公室，樓上則是宿舍。第二天一早，我就在院子中碰到了琴廠老闆黃振發先生。他非常熱情，招待我到會客廳，也就是Ayers吉他的展示廳。這裡掛著各種不同類型的木吉他，從民謠到古典，還有木貝司，走進仔細觀看，我發現這些看似普通的吉他，實際擁有非常與眾不同的外表，無論是品格中的鑲嵌花紋，還是琴身邊緣的鑲嵌貝殼，有的居然在琴面上還有鑲嵌圖案。這一件件的藝術品無疑是手工的傑作。

黃先生為我摘下一把，我也迫不及待的撥起琴弦。當琴的聲音響起時，我更加斷定這把琴必然是手工製造。每一根弦清晰的震動，無懈可擊的在琴體迴盪。這樣出色的聲音曾經在很多價格不菲的國外品牌高檔箱琴上聽到過，但在國人品牌的產品中，還鮮見如此華麗的聲音。更重要的是，在一一彈過之後，我發現牆上所掛的木吉他，每一把都擁有自己個性的聲音，而它們的聲音都同樣的讓人感覺“價值不菲”。記得從機場來的路上，Gary曾經和我說過，他們的工廠非常與眾不同，因為工廠製作吉他的過程中沒有機器！現在想起來，更讓我想馬上去工廠看看，如此高級的吉他是如何製造的。在Johnson的帶領下，我走入了這間對我來說已經有了一些神秘感的廠房。

Ayers吉他製造廠分為A、B兩個廠房，A廠的主要工作是將木材進行備料之後，交B廠進行生產。所有這些木料來自世界各地，有非洲的Ovangal、夏威夷的Koa、非洲的桃花心木，美國和加拿大的胡桃木等等。木材在A廠裡要存放至少一年以後，才可以送到B廠去做吉他。而木材需要經過的乾燥過程也顯得尤其繁瑣，簡單的說就是先經過自然乾燥，或者說風乾，之後就是蒸氣乾燥，然後繼續進行一段時間風乾，最後便是在待乾室中做溫度控制。只有經過這一系列的乾燥工序以後木材才能夠被送去做吉他。在進入B廠之前，木料已經被切割成大概的琴頸、面板等形狀。但如過不是在吉他工廠中看到，你不會想像這樣一塊木頭同樂器有甚麼關係。

進入B廠以後，才是真正精采的開始。在這裡，你聽不到其他工廠中工業味十足的機器叢鳴，你也看不到各種不知所用的數控機床，更沒有電腦房和打扮如同科學家的工作人員。這裡只有一些工人，用雙手很仔細的完成他們負責的工序，看著他們幹活兒的樣子，就好像他們在完成一件件藝術品。我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個在面板和背板黏接龍骨的工人，所有的龍骨木條都是使用工廠的木料製造而成，而不是如大工廠那樣，直接可以進口到用於製造龍骨的木條。龍骨經過工人的手工銷製後，被黏在琴板上，然後會使用很多金屬條做支撐，壓在一個架子上。這樣做的目的是讓上過膠水的龍骨黏得更加牢靠。這個過程需要12個小時。這不禁讓我想到，在很多機器大生產的廠房，這個過程是由機器完成，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鐘而已。

琴身側板的製作同樣需要12個小時以上，也同樣完全由工人切割和黏接。在面板和側板黏接過後，又需要同樣長的時間進行固定。這時候，琴的面板上已經手工為各種鑲嵌挖好了槽。同數控機床開槽時的效率比起來，用小刀和小挫開槽可顯得費力太多了，而且時間會耗費更多。可不得不承認，這樣的製造方法有了更多”人”的味道，也讓一塊本來沒有生氣的乾燥木頭，一點一點有了生命。閒暇之餘我注意到，這些工人手中使用的很多工具，都是他們自己用剩餘的木料製作的。比如，用來放置膠帶的盒子，還有一個用木條製作的小風車，充滿活力的轉著。這讓人感到一種生氣和生活的樂趣。我想只有天生被賦予靈氣的人，才能勝任這樣的工作吧。

再往下走，就是製作琴頸的部分了。這個部分最可以看出工匠的高超技術。他們使用銼刀，在原木上上下下紛飛。在木屑亂舞中，琴頸便已成型。從這個過程中可以看出，Ayers吉他的琴頸完全是由一塊木頭做成，沒有任何的黏接部分，而將一塊木頭做成一個琴頸，也沒有用到半點機器，完全在一名工匠，一把銼刀之下完成。想到剛才在會客廳演奏的那些琴出色的手感，真的讓人感嘆這些工匠高超的技術。這樣的一把琴所蘊含的，早已經超過那出色的音色了。而這些也必然是Ayers吉他的過人之處了。根據Johnson說，這個琴廠做琴頸的師傅，至少具備二十幾年的做琴經驗，即便這樣，他們每天也只能完成20個琴頸的製作。這個數字，可能是數控機床在一小時內完成的工作量。但這兩者之間的區別，我不言而喻。看著那名工匠嫻熟的手法，我不禁想到他的工齡，一問才知，他已經製作了二十多年的吉他，而整個工廠中，工作時間最短的工人，其工齡也在五年以上。這也讓我馬上明白了Ayers吉他為什麼要在越南設工廠的原因，這裡的工人不僅有很好的手工技術，而且有著很穩定的工作態度。試想如果像操作機器那樣簡單，又何必需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的磨練呢？好木工，讓我這個中國人自然想到了木工”祖師爺”魯班，這些工人想必做起家具來也是得心應手。Johnson說他曾經問過工人，做家具和做吉他，哪個更有意思？工人的回答自然是後者。

在琴頸製作台前面不遠，便是給琴頸做鑲嵌的地方。這個部分依然是能工巧匠發揮的舞台，一個工人使用很多只有在刻圖章的地方才能看到的工具，在琴頸上細心的刻著。每一刀、每一筆都要以不到1毫米的精度計算。然後再使用真正的貝殼，一點點的刻出形狀，放入刻好的槽中。我們看到Ayers吉他上閃亮的貝殼線條，還有標誌及品絲上所有的花紋，都是真正的貝殼以單位不到1釐米的小段組成。我們都知道，貝殼是很硬的，而且有一定弧度。那麼挑選弧度相對較小的貝殼面，再經過細緻的加工、拼接，就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工藝了。因此，在機械化生產的產品中，那些鑲邊都是使用塑料化合物進行替代，從而可以保證工序具備更高的效率。而Ayers吉他選擇的方法，使吉他更如同一件藝術品。Ayers吉他為<現代樂手>製作的那把吉他，也同樣由這些工匠在此雕刻完成，相信在今後你看到的評測中，將會一睹它的丰采和這道工序的魅力！

琴頸和琴身的連接過程肯定需要手工的保證，我們可以看到幾個工人依然是使用木槌和繩子等等看似原始的工具，將琴身和琴頸連接固定。根據黃先生介紹說，在國外著名吉他廠的人來工廠參觀時，曾經告訴他，他們採取的工藝，正是Martin木吉他在上世紀50年代採取的製作工藝。也正是那個年代，成就了一把一把的名琴。但是，因為Ayers吉他採取的是純手工製作，所以它的品質要高於那時的Martin木吉他。我向黃先生提問，有人說現在的吉他不如以前吉他音色好，是因為再沒有好木頭。黃先生對這個觀點予以否認，他說：”木頭的成長周期是不會變的，一棵樹長到能夠做吉他的大小，用的時間，無論現在還是過去，都是一定的。真正改變的，是做琴的工藝。當時很多廠是手工，因為機器技術跟不上，現在他們有了規模，使用批量生產，自然很多細節兼顧不上，聲音的好壞就很難100%保證。”

Ayers吉他非常注重細節對吉他聲音的影響，他們採用全單板製作吉他，因為合成的木頭會在使用一段時間後，被琴身共振影響密度，還有固定膠水的黏合度，從而影響到聲音。這些肉眼看不到的變化，卻能夠很致命地影響到音色。七面也同樣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木吉他的聲音，我們進入噴漆房後，Johnson向我們介紹說：”一把木吉他要在這裡度過25天，我們採用特殊的技術，向吉他上面塗上一層軟漆，這種漆不會影響聲音向外擴散，從而使聲音具有更長的延音。而很多批量生產的吉他，則使用的是硬漆，這種漆會把聲音封在裡面，影響聲音的擴展。”在烤漆房中，Ayers工廠的廠長，向我展示了一把還在烤漆過程中的琴身，它絢麗的木紋，透著一種高貴的氣質。如此超凡脫俗的賣相，在一把原木箱琴上還不算是常見。儘管還沒有出廠，我已經開始想像它在舞台上的樣子了。實際上，很多大牌的歐美藝人使用的木吉他，都是在這間工廠中製作的。之中包括AvrilLavigne、Sum 41，甚至是Eagles，雖然他們手中的琴上並不是Ayers的標記，但這足以說明這家工廠的製琴工藝已經達到了一定水平。黃先生之所以幾年前開始為自己生產的吉他打上”Ayers”，就是因為他希望為世界呈現一個同樣具有高水準的華人品牌。一直以來，他們代為製作的國外一流名牌，已經為世界所承認。那麼同樣的木材、同樣的工人、同樣的工藝，製作出的華人品牌也註定為別人所喜愛。我們也希望有一天，Ayers吉他如同艾爾斯岩石一樣，穩穩的聳立在世界級他舞台上。

在Ayers工廠逗留的兩天中，對這間工廠的與眾不同有了更深的體會。在這裡，不單製造琴的工藝同其他大廠不同，就連作息時間，也似乎同講究效率的工業社會格格不入。在工人一天的工作中，除了中午休息外，每天的工作分為4個時段，每個時段中都有很長的休息時間。在機械生產的大廠中，光這些休息時間，可能就能夠為琴廠生產出上百把吉他。黃先生作為琴廠的老闆，他解釋說：”做吉他是門藝術，工人只有保證了休息和悠閒的心態，才可能兼顧每一個細節，保證每一把琴的質量。”這樣的管理哲學雖然是第一次在樂器製造廠聽說，但卻讓我覺得具有十分的道理。

離開越南那晚，在機場正好碰到韓國流行歌手Rain開完演唱會後離開，上千的歌迷為了目睹偶像最後一面，不惜半夜圍堵在機場。工業化的產物總是能夠帶來很多層面的東西，但他能紅多久？真正的藝術家、藝術品靜水流深，每每提起，總給人以唏噓讚嘆的機會。樂器也一樣，只有有了靈魂，才不僅僅是一件會發聲的木頭。

Ayers吉他6月初會參加北京展覽會，大家可以在那裏一睹它的丰采！